【琅琊榜续文】北境烽火（七十）惊心
清早萧景琰的启程返京让将军府中众人都替梅长苏捏了一把汗。如今的他根本禁不起稍大一点的情绪波动，梅长苏自己也知道大家的担心，所以一直在努力调整悲伤的情绪以免伤身。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有些不安，一上午都半靠在床头，看着飞流开心的逗弄两只小灰兔定定的入神。
蒙挚也担心梅长苏这里骤然少了好友的朝夕相伴一时会不适应，所以上午加紧处理完军务，午饭一过也匆匆过来陪他，进门一看梅长苏精神还好，悬了半日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谁料他刚想坐下说些轻松的话题唠唠家常，还未及开口，就见常远进来禀道：“梅将军，言侯爷从金陵传了亲笔信过来给太子殿下，是东宫的邱建将军亲自送过来的，现在人就在门外，可是殿下已经出发有多半日了。”
常远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下愈发虚弱的梅长苏，咬了咬牙又继续问道：“这件事旁人无论如何做不了主，只好请您当面问问邱将军了。”
此言一出，连蒙挚都不由大吃一惊，梅长苏更是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
昨日打点行装叮嘱沿途如何护卫的时候，他再三询问过列战英，确认过静妃的信是东宫的胡烈亲自送过来的才放了心。既然传信和接信的都是东宫心腹，想来没什么大碍，他便也没再多想。然而东宫如今都是言侯和几位军阶较高的参将在主事，这其中就包括这会儿来送信的邱建，这会儿这么大老远传信过来，还是派出的心腹紧要的人亲传，那既然有事干吗不一次说清楚了，让胡烈一起把信带过来？而且昨日刚刚传信说要萧景琰速归，待到隔了整整一日又来传信，十有八九是接不到的啊。如此草率不周的行事实非言侯的风格。
梅长苏越想越是不对劲，无论怎么猜测解释，京城一定是出了状况，于是忙令人把邱建请了进来，彼此简单见礼问候过后就直奔主题问道：“昨日娘娘刚刚传信过来，说陛下病势突转沉重，令太子殿下速归，他今早已经启程返京。将军今日又亲临至此，是言侯爷有要紧的事要报知殿下吗？”
梅长苏这样一问，问得邱建一时愣在那里，答言都有些结巴了：“据末将所知，陛下龙体尚可并无妨碍，而且娘娘也并未令东宫传信过来，这……殿下已经启程？这……这是从何说起啊？”
梅长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一倾身急问道：“可是昨日胡烈将军来此传信，是列将军亲自接过来的，言侯爷和将军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自殿下离京之后，东宫与北境的信件往来，都是侯爷和末将一起督管的，有没有娘娘的信传来，我不会不知。”邱建语气十分确定的继续道，“何况胡烈一直都在东宫值守，这些天并未出门，是不可能千里迢迢来衮州传信的。”
他话说到这里，莫说是梅长苏，就连一旁的蒙挚都已惊得脸色都变了。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了，而且一定了谋划了什么对萧景琰不利的事。
“我问你，京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言侯传信过来，究竟为的什么事？”梅长苏急切之下已觉心口有些憋闷，一只手撑着床榻，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又问。
邱建也明显慌乱不安起来，强自定了定心神一五一十解释道：“几天之前，衡国公曾私自传信给宁王殿下，说太子殿下单只宠信不识时务不通人情之臣，实非贤君明主之选。信里还说了好些诸如现今京中既无太子主事，蒙帅及郡主这样的统兵军侯也都远征在外，言侯爷和纪王爷又都是寻仙访道歌舞享乐之辈，哪里管得了正事这样的话。还说宁王殿下仁厚英明，且在众皇子中年资最长。自古立嫡以长方为正理……他们以为言侯真是两眼一闭任事不管的空架子侯爷，就开始如此放肆起来，谁知事机不密，这信往来没几次，就被蔡大人拿个正着，言侯爷怕朝局动荡，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并未声张。然而这事说大虽不算大，可是说小也不小啊，于是便派末将传信到此，说若是先生身体暂无大碍，让我问问殿下和先生的意思……”
邱建话还没说完，就听床头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一般，他惊恐的抬头一看，只见梅长苏咳得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过了好久这阵呛咳好容易平息下来，待到卫峥扶着人稍稍坐起，只见梅长苏痛苦得闭上了眼睛，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
邱建这一番解释过后，梅长苏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传递假信骗景琰仓促返京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趁他和护卫着急赶路走在半道人困马乏的时候以便截杀。
淮翼侯和衡国公，这些都是挂着军侯之名，只知谋私利从不亲临上阵的人。此番出征为了躲避临阵送死，他们忍痛割了不少私财。他们也早都看出来，萧景琰将来继位之后，对于朝中这几个最是从不做事却又贪敛无度的首恶，必然是要先拿他们开刀以整肃朝政减轻百姓负担的。这些人为了自家的地位和财富，必定要想方设法动歪脑筋把萧景琰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然后再另推一个软弱的皇子上去。虽说有些铤而走险，然而只要事情成了，莫说他们自家的私利得以保全，若是混个拥立之功，说不定还能得到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
只可惜这些眼高手低只会做白日梦的人实在是太过低估了萧景琰和他的部下，事机败露的他们想必很快就乱了方寸，何况衡国公与淮翼侯早先都曾给言侯使过绊子穿过小鞋，如今落在言侯手里，一向睚眦必报的他们一定会以己度人的认为，言侯会毫不留情的抓住这个绝佳的把柄把他们至于死地。既然横竖要死，不如先下手为强把萧景琰先解决掉。如此想来，不光昨日接到的那封信是假的，就连那前来送信的胡烈，想必也是旁人乔装易容假扮的吧？要不然何苦送了信来都没见进屋看自己一言又匆匆回去复命呢？
“先生……”邱建不安的唤了他一声。
“你赶快回去，将此事告知言侯，请他速派人出城接应殿下。切莫有失！”梅长苏急切叮嘱道。
“是。”邱建一听就知道这是多大的事，领了命匆匆而去。
“赶快传信给晋阳的曹老将军，问问景琰到走出多远了？”梅长苏转过脸又向蒙挚道，“跟他说，殿下赶路赶得急，护卫随从带的并不多，请他速派人在后面远远护卫。”
“你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蒙挚忙答应了，一转身大步出去布置了。
“叫黎纲来。”
黎纲闻讯很快就赶了过来，刚行至榻前俯下身，还没来得及问叫他来什么事，就见梅长苏怒气冲冲的瞪着他：“昨日我反复问你，京城有无异动，你告诉我没有……若是景琰有个好歹，你……你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
其实这事原本怪不到黎纲头上，因为梅长苏出征离京之前，就已安排江左盟在京城所有的人陆续撤离了。一来他信任萧景琰可以做好一切事，也不想自己从前那些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给他带去任何的污点，二来也是为了江左盟众人可以从此远离京城这个事非之地。只因萧景琰闷声不响的离京来了衮州，京城那边的撤离才暂时停了下来，未及撤回的人重新开始关注京城局势，人手和精力自然都大不如从前。莫说此事言侯低调压下来外人极少知道，就算十三先生探得了这事，想想梅长苏如今的身体状况，这样分量的事也不一定会急报衮州。
黎纲跟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一方面有些委屈，另一方面听着梅长苏断断续续虚弱至极的声音心里也特别不好受，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忙低下了头。
蒙挚这时已经布置完了刚刚说好的事，进来一见这一幕也有些心疼黎纲。他自己虽说也急得很，但眼见着梅长苏随时可能倒下，自己已是这里的主心骨，不能再乱了方寸，于是忙拍了拍黎纲肩膀转头对梅长苏道：“你不是有事要布置给黎纲吗？你看你都把人骂哭了。”
梅长苏也是心急如火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大意，一时有些口不择言，此时定了定心神又布置道：“告诉十三先生，从现在开始到景琰平安返京，京里发生到一切大事小事都要报给我，一件也不许落下，明白吗？”
黎纲点点头，摸了一把眼泪领命出去了。
梅长苏折腾了这一顿，几乎也折腾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人就重重到跌回了床头靠枕上，再接下来就是度日如年的等待晋阳返回的消息。
从晋阳到衮州，换马不换人这么一直狂奔，也要近一整天的时间，所以来回就是将近一天一夜。大约是因为心里忧急，梅长苏一整晚都在不停到咳血，而且一直到天亮，身上的热度也没能退下来。虽然蒙挚一直在旁安慰，也有蔺晨片刻不离的守着，但护卫们都知道，对于梅长苏来说，此时最好的良药就是晋阳传来的太子殿下的平安信。然而就算再快，这信起码也要午后才能传回来。
就在几个护卫急得已经快要哭出来到时候，门外忽传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音，接着常遥匆匆进来禀道：“关震从晋阳过来了，说是老将军亲派过来给梅将军传信的。”
